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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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鐘硯並非喜愛多管閑事的善良之人, 若不是徐長河提了一句,他原本只打算袖手旁觀。

轉念一想, 顏家這個小姑娘也是趙隨快要過門的未婚妻, 在他眼皮子底下讓其他人欺負了去, 也說不過去。

男人修長的手指輕敲著桌面,淺淡的視線緩緩落下,面無表情的看著底下的鬧劇。

顧盼很鎮定,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,怎麽會怕這種二不拉幾的小流氓?

她眼前的青年擺著張縱欲過度的臉,眼底烏黑,瞧著精氣神好像也不是很足, 懶懶散散。

她抱著雙手, 擡起下巴, 眉眼放松,神情倨傲,絲毫不懼,“杜二爺?我確實沒聽過。”

小紅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, 小聲在她耳朵邊說:“小姐,這是您上個未婚夫的弟弟, 從前盯著你的眼睛就不太大, 聽說他脾氣不好, 還經常擄掠良家婦女,咱們能避就避吧。”

顧盼本來也沒想著要和對方起沖突,寡不敵眾這個道理她還是懂的, 她潤了潤嗓子,輕聲道:“你哥哥的腿是自己騎馬摔斷的,和我有什麽關系?再說了,你們杜家火急火燎的退婚,有損我的名譽,我還沒說什麽,你怎麽還有道理找到我跟前咄咄逼人?”

杜二可不吃她這一套,他也並非是要給他的哥哥討回公道,他哥摔斷了腿關他屁事,不過是想用這個借口將她光明正大的攔下來罷了。

他只不過是看中了顏小姐的美貌,不過這女人很是玄乎,但凡是和她定過親的人,都會發生意外。

所以杜二也只想玩玩她而已,一個商女,也不是多麽的金貴,想怎麽折騰就折騰。

上個兩次,等他膩歪了就丟棄這個女人。

杜二伸手想要捏住她的下巴,被顧盼揮開,少女冷眼瞪著他的樣子還挺帶勁。

他吊兒郎當道:“若不是你這個喪門星,我哥能摔?總之這事就是怪你,你想把自己摘的幹幹凈凈,你做夢呢。”

顧盼擡眸,“那你讓你哥來找我當面說。”

杜二有些煩躁,不願意繼續和她在這兒耗費時間,只想把人弄回自己的院子裏去,好好弄一頓,他不耐煩道:“我哥沒空,這事就由我代勞,走,跟我回去一趟,你不是想談嗎?”他壓低了嗓音,笑了笑,“去我的床上,你可以慢慢的說。

顧盼想吐,當真是活的久了什麽妖魔鬼怪都能撞見,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惡心油膩之人?

她默不作聲往後退了兩步,“杜二公子,你再這樣我就要去告衙門了。”

杜二抖著腿,滿臉不在乎她去告官還是去做別的什麽事的模樣,猖狂的要命,“你去啊,趕緊去,要不要我幫幫你啊?哈哈哈,京兆府尹可是我的親叔叔,你覺得他會幫你還是幫我?家裏有幾個錢就覺得很了不起嗎?一個低賤的商女罷了。”

顧盼被他說的話給氣著了,這人說話可太賤了。

這個狗仗人勢的樣子也很醜!

好漢不吃眼前虧,當下她們主仆二人肯定敵不過杜二帶來的人。

顧盼給小紅使了個眼色,然後拽著她拔腿就想跑,杜二雖然看著傻,腦子確實個機靈的,眼疾手快讓人攔住她,惡狠狠抓著她的胳膊,擺出張兇神惡煞的表情,“想跑?你想的美!”

顧盼彎唇,對他笑了笑,而後趁他不備,朝他臉上吐了口水,“給我滾!”

她之前也被慣出了點小脾氣,本就不是個會被人拿捏的小可憐,對著杜二沒個好臉色,說話也恢覆了從前的那種尖酸刻薄,“你也不找找鏡子看看自己長什麽模樣,就憑你也配讓我跟你回家?你怕是今兒出門還沒睡醒,在夢游吧?”

她冷呵了聲,繼續嘲諷,“我說錯了,你也別去照鏡子了,免得被自己的醜樣子惡心的想自殺,說你是癩□□想吃天鵝肉都是擡舉你了,癩□□都比你招人喜歡。”

這番話說的杜二臉都綠了,“你個賤人,老子還給你臉了!”

他擡起手,巴掌馬上就要落到她的臉上。

鐘硯眼神越發深沈,這個顏姑娘,張牙舞爪嘲諷人的時候的樣子也有點像她。

他放下手裏的杯盞,淡淡吩咐身後的隨從,“下去把人帶上來吧。”

本來還以為她今日會吃個教訓,沒想到她性子竟也不弱,罵起人來絲毫不輸。

嘴上贏了,恐怕身體就會吃虧。

既然她是趙隨的未婚妻,鐘硯也不會讓她就這麽被旁人給打了。

杜二的巴掌落了一半忽然被人捏住,那人從身後捏著他的腕骨,用了力氣,他疼的臉都白了,嘶的一聲倒吸了口冷氣,轉過頭破口大罵,“那個不長眼的狗東西敢攔你爺爺辦事?!找死是不是!?你爹成全你。”

他回頭一看,視線緩緩從黑衣男子的臉上移到他的腰牌。

黑衣男子將他的手狠狠一甩,對他身後的顧盼道:“顏姑娘,我們主子請你上樓一趟。”

顧盼不想去,不過現在她是不去也得去了。

她擡頭往上看了眼,酒樓的二樓這會兒窗戶緊閉,看不見裏面的人。

她也能猜到,多半是鐘硯。

“知道了。”

杜二再怎麽不長眼也是認得錦衣衛的腰牌的,而錦衣衛的主子只有一位,這麽一想,他的腿都站不穩了,身邊的小廝扶住他的身子,“二爺,您這是怎麽了?”

杜二爺咬咬牙,大罵道:“趕緊扶著老子回家!”

他媽的也是邪門。

顏窈窈這個倒黴玩意,果然撞見她就沒好事發生,想到方才他說的那些大話全都被那位爺聽了去,杜二覺得他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了。

小廝遭了一頓罵,滿頭霧水,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,無辜的摸了摸自己的鼻頭,將腿腳發軟的杜二爺扶回家去了。

廂房內點了香木,清冽的香氣鉆進口鼻,降了些許燥意。

鐘硯臨窗而坐,神色淡然,他垂著眼眸,烏黑濃密的睫毛輕輕投出青影,他們面前擺著棋局,男人瘦白的手指輕捏著黑色棋子,淡淡落子。

過了一會兒,男人緩緩擡起頭,微蹙著眉,道:“顏姑娘,坐吧。”

顧盼深吸了口氣,走上前,也沒乖乖坐下,而是說:“多謝公子派人替我解圍,不過我畢竟是有了婚約的女子,與其他男子同處一室,傳出去有礙名聲。”

她這番話說的冠冕堂皇,沒想到鐘硯竟然笑了,而後絲毫不留情面諷刺道:“顏姑娘,還有名聲嗎?”

顧盼:“......”

好,算他狠。

她的確沒什麽好名聲。

她捏著手帕,勉強扯出抹沒有靈魂的笑容,“正是因為從前名聲就不太好,所以現在就更要註意了。”

鐘硯擡眸,朝她掃來一眼,眸光微微泛冷,他不耐煩道:“我讓你坐下。”

顧盼真的想回一句“憑什麽你讓我坐我就得坐,我讓你滾你怎麽不滾啊!”,但她忍住了。

她忍氣吞聲的在鐘硯面前坐了下來。

鐘硯也沒想拿她怎麽樣,只是覺得她說話神態和顧盼很像,想要再試探試探。

到底是他異想天開,還是別的什麽。

如果可以的話,顧盼是願意這輩子都不要再見鐘硯這個人。

他們之間沒什麽可說的,早就在她當著鐘硯面前自盡的那天,他們兩人就該徹底的一刀兩斷,死生不見。

她和鐘硯沒有誤會。

有的只是相愛相殺過的故事,但那也都是曾經了。

若說從前她對鐘硯還有那麽點死鴨子嘴硬不肯承認的愛意,但現在什麽都沒有了。

她真的不愛他了。

顧盼每次看見鐘硯總會想起他毫不留情在自己身上附加的那些痛苦,每每想起一遍,都好似再經歷一次。

一遍遍淩遲,到最後就沒感覺了。

她唯一不敢觸碰的是有關趙煥章的回憶,這個世上真正愛過她的人,真心尊重過護著她的人。

可是他也早就死了。

顧盼藏在袖子裏的手不受控制的發抖,冷冰冰的手指頭緊緊攥著自己的裙擺。

鐘硯問:“顏姑娘會下棋嗎?”

顧盼頭也不擡,語氣冷冷的,“不會。”

她會下,不想和他下而已,連多待都不肯多待。

徐長河沒看出這兩人之間奇奇怪怪的氣場,他也沒把趙隨的未婚妻和死去的顧盼聯系到一塊,若是鐘硯和他這麽說了,他只會覺得鐘硯的病情又加重了。

他道:“顏姑娘餓不餓?”

顧盼對徐長河這個人更沒個好臉,“不餓。”

鐘硯看得出她生氣了,挑了挑眉,覺得有點意思。

他分明是幫了她,她為何還會生氣?

瞧她方才在底下指著人鼻子罵的樣子也不像在寺廟裏對他時,怯懦柔弱。

所以,當初她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裝的?

鐘硯盯著她的臉,“顏姑娘,喝杯茶再走吧。”

“不”字到了嘴邊被她咽了回去,顧盼清楚這杯茶她若是不肯喝,今兒就走不了。

她著實是煩鐘硯這個人,不想和他說話。

這個人精,稍有不慎就能被他揪出尾巴。

她不情不願接過他遞來的茶杯,尋思著既然一時半會兒走不了,幹脆給鐘硯找個不痛快好了。

顧盼揚著張嫩白的小臉,忽的笑了起來,“我聽說京城好像要變天了。”

鐘硯望著她的眼睛,“是嗎?”

顧盼笑,“是啊。”她故意裝作神神秘秘的樣子,“你們還不知道嗎?新帝把小太子囚禁了,這顯然是要廢太子了吧?”

鐘硯似乎起了興致,揚起眉頭,“哦?”

顧盼嘖了聲,當著他的面嘲諷道:“皇帝薄情,連自己親生的兒子都狠的下心虐待,才五歲大的孩子都要廢了,虎毒不食子,他連這山中沒良心的老虎都不如呢,就算再怎麽不喜歡自己的兒子,也不該關起來虐待吧。”

“沒人性的牲畜都幹不出來這種事。”

顧盼發現還是當著鐘硯的面罵他比較爽快,拐著彎罵他更爽快。

鐘硯的眼神一寸寸結成了冰霜,雖然是笑著,卻毫無感情,他問:“你又是從何得知皇帝不愛他的兒子?”

顧盼楞了下,他用這種逼問的語氣,嚇得她以為自己出吃什麽錯了。

她笑了笑,“都關起來了,餓著他不讓他吃飯,怎麽還會喜歡啊?”

鐘硯問道:“你很關心太子嗎?”

顧盼低垂眼眸,“不關心。”

鐘硯望著她的目光遲遲沒有移開,審視的眸光一點點加深,忽的他意味頗深道:“小太子在宮裏頭的日子的確不太好過,被欺負了也沒人會幫他,若他沒點真本事,被廢了也是好事。”

顧盼骨節泛白,她緊繃著後背,一忍再忍,才沒有在鐘硯面前失態。

她咬著唇,一字一頓道:“小朋友生在帝王家真是可憐。”

鐘硯恍惚了一瞬,大抵是很久沒有聽見有人用“小朋友”三個字來稱呼鐘紹願。

顧盼就喜歡這麽叫他,乖寶寶乖崽崽小朋友諸如此類甜膩的、親昵的稱呼。

不管兒子是兩歲還是四歲,她都喜歡抱著兒子叫他小朋友。

不過顧盼從前最愛叫的還是俏俏,這個她親自取的小名,除了她幾乎已經沒人叫兒子俏俏這個名字了,知道的人也不多。

願哥兒小一點的時候,還不像現在這麽聽話。

那時孩子除了吃就是睡,她頭一回生孩子,什麽都不會,孩子哭,她也跟著哭。

往往他忙到半夜回到臥房,就能望見淚眼朦朧的她和身邊哭累了的願哥兒。

那時候他既覺得無奈又覺得好笑,當自己養了兩個不懂事愛撒嬌的孩子。

越想下去,他心口的苦悶鈍痛就越重。

他擡眼,緊盯著她的臉,啞聲問道:“顏姑娘,今年多大了?”

顧盼心中打鼓,她說錯什麽了嗎?應該沒有啊。

鐘硯看起來好像起了疑心,又好像沒有,她也看不透男人眼底的墨色,更看不明白他心裏所想。

她臉都不帶紅的,張口就來,“三十了,孩子都兩個了。”

默默坐在一旁的徐長河沒忍住,笑出了聲。

顧盼一看鐘硯那張冷臉,心道不好,他這個人脾氣真是差極了,根本沒有多少耐心。

趕在鐘硯動怒之前,她伏低認慫,“我開個玩笑,還有四個月我就要成親了。”

鐘硯沒仔細聽她說了什麽,少女漆黑的眼珠像滲了清晨露水,濕漉漉的,潤著水汽,很招人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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